2022年7月15日，在中国工作的印度植物科学家Sunil Kumar Sahu博士在一个名为“Reviewer 2 Must Be Stopped!”的小组发帖，称他“今天收到了一个奇怪的请求，有偿引用一篇论文”，他认为此事很“荒谬”。
截图为一条微信消息，大意为“有偿引用参考文献，一篇50元，有意者私聊”（图1）。任职于英国科研诚信办公室（UK Research Integrity Office）的Matt Hodgkinson看到帖子后联系Sahu了解详情，并在其他平台传播（图2）。据信这条消息由一名男子发布于一个有在中国工作的外国研究者的微信群，所以用英文书写，但使用人民币报价。
图1 Sahu发布的帖子
图2 Hodgkinson发布的帖子与回复
公开资料显示，Sahu在中国学习、工作多年，是获得过多项资助的外籍人才。“Reviewer 2 Must Be Stopped!”小组成立于十三年前，成员主要吐槽那些令作者感到困扰的审稿人，也讨论与同行评议有关的其他话题。Hodgkinson曾在Hindawi等多家出版商从业近二十年，是国际出版伦理委员会（COPE）的理事会成员。
Sahu的贴子引起了一片哗然，有网友谴责这是不可容忍的学术不端行为，也有网友认为50元每篇的开价太低，“two (too) cheap”。
目前尚不清楚是否有人接受这个报价，配合在手稿中引用指定的参考文献。即便如此，这件事还是激发了一个担忧：是否有人在经营大规模的引用农场/种植园（citation farms）？
什么是引用农场
文章在一定时间内的被引频次，可以衡量文章、作者和期刊的影响力，而影响力被认为可以用来评估文章、作者和期刊的价值和地位[1]。施加引用的文章需要被特定的数据库收录（比如Web of Science和Scopus），引用才“有效”[2]，所以操纵引用的人通常局限于可以发表文章的作者，和参与出版流程的编辑和出版商。
为了提高文章的被引频次，一些作者会有意地引用自己之前发表的文章，引用自己的文章有时是正当、必要的，而且作者若不足够高产，这种做法提高文章的引用指标的效率不会太高。
不正当但可以很有效率的作弊方法是从“引用卡特尔”获得引用。引用卡特尔的特点是可以为文章提供来自其他作者或期刊的引用，它通过出版商、期刊和作者三个层面的勾结实现。但只有作者、期刊和出版商参与的引用操纵的效率是有限的。因为一方面，熟悉如何操纵引用的“专业人才”可能并不多；另一方面，小规模的操纵可以让破坏规则的人获益，但大规模的操纵可能介由学术生态的败坏，反过来损害他们的利益。
真正高效的做法是建立引用农场。可以推测引用农场的模式与网上购物商城刷评价类似，刷评价的人利用广泛招募的人或者机器人来制造虚假的好评，通过欺骗平台和消费者让商品获得更好的曝光和销售成绩。2021年网上购物商城亚马逊披露了他们发现的中国卖家令人震惊的大规模的对评价的操纵，可见这种模式已经十分成熟（图3）。
图3 彭博社报道2021年网上购物商城亚马逊整治中国卖家刷评价
引用农场可以通过互联网有偿招募作者配合在他们的手稿中插入特定的引用；可以和“论文工厂”合作，在假论文中插入特定的引用，随后论文署上论文工厂的客户的名字发表。在中国经营引用农场有独特的优势，因为近年中国学者发表的文章数量巨大，并持续增长，每年都有大批中国学者成为可以施加“有效”引用的文章的作者，加上近年有许多论文工厂活跃，所以会有人担心不法分子在中国经营大规模的引用农场，并认为Sahu的贴子证实了这种担忧。
发现引用农场
引用农场的实体（经营者）可能可以永远躲在暗处，但研究者配合引用农场进行引用操纵是可以被发现的。
引用操纵最直接的表现是与文章内容完全不相干的参考文献。比如匿名者Hoya camphorifolia报告一篇2021年发表在Materials Letters的文章有8个句子引用了16篇完全无关的参考文献[3]，网友Smut Clyde在其他文章中也发现了这些参考文献毫无道理的“组团出场”，认为这些引用来自引用农场[4-5]。在本次事件中，同在COPE理事会任职的Kim Eggleton对Hodgkinson的回复也指出了引用操纵的这个特征（图4）。
图4 Eggleton的回复
引用操纵也会有区别于正常的引用的、可以计量的表现。例如Fister等的研究认为研究者之间的“引用互助”会改变他们的作者引用网络，可能有助于识别引用卡特尔[6]。Sergio Sismondo的研究提示，梳理施加引用的作者和药企的利益关系，可能有助于识别由药企发起的引用操纵[7]。
Web of Science已经在尝试识别期刊为了提升影响因子进行的相互引用（citation stacking），并承诺通过监管抑制这种行为[8]。随着学界对引用农场有更多的认识，将来可能会出现能有效识别引用农场的方法。
研究者不应该配合引用农场。因为文章的全文包含了所有的引用，即便无法获取全文，也可以从Web of Science、Scopus等引文数据库找到参考文献列表。理论上，借助全文和引文数据库可以调查数十年前发表的文章的引用行为是否存在异常。如果被发现文章中存在异常的引用，作者通常难辞其咎。研究者如果协助传播引用农场的招募广告，可能会被认为参与学术不端行为，甚至被认为是引用农场的经营者。此外，与研究者承担的风险相比，引用农场似乎只愿意提供很低的价格，这也是值得考虑的。
参考文献
1. CSISZAR A. Gaming Metrics Before the Game: Citation and the Bureaucratic Virtuoso [M]//BIAGIOLI M, LIPPMAN A. Gaming the Metrics: Misconduct and Manipulation in Academic Research. MA; The MIT Press. 2020: 31-42.
DOI: 10.7551/mitpress/11087.003.0003.
2. LARIVIèRE V, SUGIMOTO CR. The Journal Impact Factor: A Brief History, Critique, and Discussion of Adverse Effects [M]//GLäNZEL W, MOED HF, SCHMOCH U, 等. Springer Handbook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dicators. Cham; Springer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2019: 3-24. DOI: 10.1007/978-3-030-02511-3_1.
3. PubPeer - Synthesis and surface modification of mesoporous metal-organic framework (UiO-66) for efficient pH-responsive drug delivery and lung cancer treatment.
https://pubpeer.com/publications/6773E51588085828D607F28FF984D9
4. The Men Who Stare at Ketotic Cows.
https://forbetterscience.com/2021/12/06/the-men-who-stare-at-ketotic-cows/
5. Polymer Papermillers Taking the Piss.
https://forbetterscience.com/2022/01/26/polymer-papermillers-taking-the-piss/
6. FISTER I, FISTER I, PERC M. Toward the Discovery of Citation Cartels in Citation Networks[J]. Frontiers in Physics, 2016, 4:5. DOI: 10.3389/fphy.2016.00049.
7. SISMONDO S. Ghost-Managed Medicine: Big Pharma’s Invisible Hands[M]. Manchester:Mattering Press, 2018. DOI: 10.1353/book.81376.
8. CLARIVATE. Journal Citation Reports 2022 Reference Guide [OL].
https://clarivate.com/download/jcr-2022-reference-gu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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