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20日下午，Lancet主编Dr. Richard Horton在香港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开展了一个主题演讲，题名为“Lancet @ 200 – Looking Back and Looking Forward”，意在庆祝Lancet成立200周年，从主编的角度看待公共卫生问题和学术界的责任。Horton博士在演讲后参与了现场讨论，谈到投稿人关心的一些话题，如观察性研究、审稿人问题等。

注：以下内容是笔者以听众的角度，记录主编的观点，不代表个人观点，另外会以斜体字补充个人观点，延伸有趣的点。

现场图片

整个演讲的风格比较偏欧美的毕业演讲，没有一张幻灯，开头以一个小故事引人入胜。Dr. Horton选用的故事是他作为证人近期出席英国的聆讯，谈论为什么英国对于新冠疫情的准备工作没有转化成保护人群健康的有力工具（意思是尽管做了一系列措施，英国的重病和死亡仍然严重，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在这个链接可以看到证词原文：https://www.covid19.public-inquiry.uk/documents/inq000148421-witness-statement-of-richard-horton-dated-12-04-2023/。后来发现这个小故事是为了抛砖引玉。

防止公众偏信流言是医学界的第一要务

可以料想到，新冠过后，医学界陷入了对疫情的反思。怎么样能够做得更好? Dr. Horton指出，目前医学领域的人最重要的任务之一，是面临“公众偏信不准确的信息，甚至有反科学的行为”的挑战。

为了说明这个观点，Dr. Horton先举例了政治光谱的概念，定位了反科学在政治光谱上大概的位置（偏右），陈述我们是处于一个完全市场化的信息时代，民众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偏倚（bias）。比如confirmation bias，即先有一个预想的结论，然后努力从不同角度试图搜寻证据来证明这个结论，满眼都是对这个结论有利的证据。比如novelty bias，某一项新的治疗在初次试验时更容易取得显著的结果（可能是由于performance bias和detection bias导致，如研究者在搜集数据的时候更加倾向于记录该治疗有效的数据，没有采取双盲等措施）。

Dr. Horton也提出了各种令人震惊的反面例子，例如，英国有心脏病学家在推特上疯狂反对心脏支架和他汀类药物的使用。Dr. Horton指出医学界面对“公众偏信流言、不信任医学界官方信息的挑战”迫在眉睫。

面对这个挑战，我们可以做的东西还有很多，例如，如何让公众更加信任疫苗；是否应该在大流行到来之前的风平浪静的年代，多加强疫苗研发、工作机制、效果等一系列的宣传，这样在新流行到来时，公众会更加接受疫苗。

Open Access的难题

Dr. Horton也提到了Open Access的难题, Open Access大意为在学术发表时，作者向期刊缴纳一定数额的开放获取费用，之后读者们可以免费阅读学术成果。Dr. Horton指出，在Open Access开始发展的时代，Open Access期刊的编辑有更大的压力去发表更多的学术文章，因为每发表一篇文章都意味着有一笔收入，而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损失一部分对于文章质量的把控。他还提出，最近有Open Access期刊的编辑，因为拒绝一定数额的发表目标而辞职抗议。总体来说，主编对于Open Access的态度是保守和较为反对的。另外，preprints（预印版）也可能导致很多没有接受同行评议过的文章面世，带来很多误导。

提问环节

Q1：您怎么看待有一个说法，90%的研究在十年之后被证实是错误或者没用的，或许Lancet的比例会低一点，也许50%？

Dr. Horton先客气感谢，然后提出不同学科应该不同的判断标准，不能有武断和一刀切的判断。如物理学科，多个国家联合的科学家用粒子对撞机试且仅试验一次，制造一个粒子，这些科学家有多大的机会能信任这个结果，可能那个时候P value就不是0.05了，可能会更高。所以不同学科有不同的判断。

主编曾经有一件衣服，上面画着P value < 0.05且画了一个大红叉。当他审稿的时候，他不会关注样本量也不会关注effect size（beta或者OR、HR等信息），他会去看event number（即事件发生的绝对数量），来看看这个绝对数量是不是已经达到了非常惊人的程度。（主编的这段发言我觉得挺反常识的，还挺有趣的。）

Q2: 如何看待观察性研究？

Dr. Horton的总体态度是反对观察性研究的。他说之前发表了一部分观察性研究，但后来发现结果是错的。他认为RCT（随机对照试验）仍然是回答问题最好的方式。而systematic review（系统综述）能汇总现存的RCT，减少潜在的偏倚，给出有力的证据。他提出西雅图华盛顿大学的一位教授已经用AI做语言模型，做了上千篇systematic review了。（这里贴上一篇华盛顿大学用AI做系统性综述的指南：https://guides.lib.uw.edu/hsl/sr/automation）

图. AI做系统性综述的指南（图片来源：华盛顿大学）

Q3: 我是一位来自大学肿瘤领域的研究者，每次我投稿给Lancet正刊时，编辑总是建议我投Lancet Oncology，我要怎么才能被Lancet正刊审稿？

这个问题的回答超级搞笑。Dr. Horton说，恰恰相反，David的任务就是从我这里把肿瘤相关的研究偷过去发表（Lancet Oncology的主编叫David），我的任务就是努力从David那里偷有关肿瘤的好文章到正刊发表。

第一，想要发表正刊，研究对象应该涉及到国际化的合作，纳入不同人种的研究对象。

第二，在投稿和写文章的时候应该要“show me your passion”（对我展现出你对这个研究的热忱）。传统的学术写作告诉我们要客观要冷静要用第三人称。但是试想你每天清早起来，对自己说“我要努力工作”，一定不是用冷冰冰的第三人称说出来的。我觉得大部分作者只有在被Lancet拒绝的时候才会在愤怒中被激发出passion，作者可能会告诉我这个研究苦哈哈做了五年，孩子已经不搭理他了，经受了破产和睡在大街上的箱子里面（哈哈哈这是原话）和一系列的压力才努力做好这个研究的，然后Horton就被深深地震撼和感动了。Dr. Horton幽默地说，我们本来可以跳过“被拒后悲愤交加才在回复中展现对研究深层的热爱”这一步，直接在学术写作和cover letter的部分展现对该研究的赤诚之心。

Q4: 据说现在很难找审稿人，作为作者，怎么和审稿人打交道呢？

Dr. Horton承认了现在编辑很难找审稿人。他强调，审稿的过程是一个有人参与的过程，而不是一个科研过程，有人就意味着有偏倚出现。审稿人只能代表一方的观点，审稿人的反对意见并不是一张红牌，也不一定是金科玉律，如果你反对审稿人的观点，应该拿出有利的证据反驳，说服审稿人。